她虽然不算好看，但是她很温柔。扁平的圆嘟嘟的脸蛋，多情的毛茸茸的眼睛，柔软的红艳艳的嘴唇。她笑起来时下唇有点突出，给人一种温馨的感动。这女人个头有点矮小，胸部有点扁平。她是都市底层的“小家碧玉”。她说：她总是胸部憋闷，肋骨疼痛，嗳腐吐酸，坐卧不安，无精打采，思绪混乱，觉得生活没意思。我看出她有点忧郁症，但并没有很大的毛病，只是被某些问题困扰着，才来找心理医生咨询。干心理门诊这一行的人心里都清楚：男人的困扰，大都是成就意识受到挑战；女人的障碍，大都是性爱情志受到压抑。女人总是为夫妻关系所困扰，为两性生活所折磨。她们对两性生活的品味总是细嚼慢咽。女人的味觉特别细腻，特别好使。
我单刀直入地问起她的家庭生活。她说她十年前结婚，现在有一个九岁的女儿。“只谈了三个月恋爱就匆匆忙忙结婚，那时候真蠢。”她感慨地说：“要是现在，我决不会那么草率。”
我问起她爱人的情况。她叹口气说：“老天瞎了眼，咋就给了我这么个配件。他不是人，他是个没人味的工具。”
她说：她男人是个汽车司机。他是从农村来的。三岁死了爹，六岁死了娘。他大爷把他从村里接到城里。没上过学，没念过书，从小跟着他大爷学开车。这人像是马路上长大的，没有一点夫妻感情，没有一点家庭观念，没有一点对妻子孩子的关心疼爱。一出车，一身脏衣裹在身上，好几天不回家；回了家，一张报纸盖在脸上，好几天不起床。回家就像住旅店、嫖娼妓一样，睡够了，玩够了，转身就走。好话没一句，温情没一丝。出车的事随叫随到；家务的事死活不管。她说：“钱倒有少挣，可我是个有血有肉的女人，总不能抱着钱过日子吧？”
我说：“生活总有缺憾。有钱的没感情；有感情的没钱。感情是培养出来的。结婚十年了，你们总该相互有所沟通、有所同化吧？”
她说：“我可以没钱，不能没感情。这个人不懂感情。他没文化，没教养，心里就像那荒漠漠的处女地，就像那光秃秃的黄土坡。你说什么他都不能回应，你想什么他都不能解答。我是个高中毕业生，我无法和他沟通……”
我说：“那么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？”
她神秘地眨着眼，羞涩地、自嘲地低声道：“瞎胡混……”
我说：“怎么个瞎混法？”
她困惑地、神秘地、悲惨地微笑。那突出的下唇给人一种柔情的感动。
她说：她曾经有过好几个男朋友……有人和她调情，她就觉得委屈。因为自己男人拴不住她的心。她心里不扎实，别人才敢下手。
她说：“我遇见好男人就羡慕。总想自己有个好男人……”
我说：“怎么个羡慕法呢？再好也是人家的男人呀！”
她哭泣着说：“比方说前几天吧，我到北戴河去玩。在车厢里，在我对面坐着一对年轻夫妻。那男的一阵给他老婆倒水；一阵给他老婆擦脸；一阵亲他老婆的手；一阵抱他老婆的腰……我看着看着，不由自主那泪水哗啦啦地流。坐了十小时的车，我流了十小时的泪。那男的问我：小姐您是丢了钱，还是坐错了车？您是有病痛，还是有困难？他给我也倒了杯水，递了条毛巾。一个陌生的男人还知道关心陌生的女人，我那男人从来没有给我说过一句暖心的话，倒过一杯热开水……”
她哭得很伤心。毛茸茸的眼睛开始浮肿。
她的问题是过滤不去“婿不如人”的意念，陷入惆怅的魔圈不能自拔。
我问：“你来咨询，要我回答什么问题？”
她说：“我该离婚还是该过下去？我该再找个情人还是该守着我男人？这些问题总在我心里翻腾。从北戴河回来，我就觉得活不下去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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